直到封十三重新平静下来,卫拣奴才松开那些专门用来绑他的软皮链子,不大走心地教训他几句,还要摸摸他的头发,温声开解半天,见他彻底没事了才走人。
临走前,还不忘给他熄灭了屋内亮堂的燃金灯,在廊檐下点了盏昏黄的小油灯。
……至于后来,封十三一身掩不住的戾气好像就在这数不清的束缚里缓缓沉淀了下来,这软皮链也久不得见。他像是被什么东西磨灭了那股劲儿,整个人都稳了下来,可只有他自己知道,那股劲儿还在,只是没什么在拣奴跟前重新勃发的必要。
直到前些天。
他想送给他的玉没能送出去。
隔了许久再听见这话,封十三居然一时间说不出自己是什么想法,只是木然地伸出了手,自暴自弃地想:“打吧,干脆打痛快了,这样彼此都舒服一些。”
可卫拣奴却全然没这个意思。
他不知道从哪儿摸出了一小管药膏,伸手握住了封十三的手腕,给他仔仔细细地上了药。
卫拣奴低着头,给人上药的动作十分熟练,显然是没少干这事儿:“受伤了怎么不说?不疼?还是说要面子啊,面子要来了能当饭吃?”
封十三还没说话,他就已经自顾自地下了个结论:“脸皮薄可不行,太要面子了更不行,适当时候骨头酥点儿服个软,能怎么样?你混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还能真跟你生气?”
封十三见状,只好把嘴边那句“难道都要像你这样脸皮厚如城墙才好吗”给咽回去,转而低眉敛目,乖顺道:“没,我不会再惹你生气了。”
卫拣奴明显是没往心里去,见他居然真服软了,登时心中暗喜地点点头:“行啊,你说的啊,这话你可得好好记着。”
等包扎完了伤口,嘱咐了几句伤药的用途,卫拣奴就把药膏往他袋里一放,又把心绪十分复杂的封十三赶回了自己屋,再上院子里把认星星认得正起劲的陈子列弄回来,将两个小少年放在一块儿睡觉。
封十三自然是十分不情愿,可碍于那股子无法言明的躁虑,那张没事就爱扮演锯嘴葫芦、必要时甚至称得上巧言令色的嘴,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这就睡了啊。”陈子列裹在被子里小声抱怨着,“任大哥刚还给我算呢,他说我五行缺木,天生注定要犯几次岁星——也就是犯太岁,应该尽早讨个媳妇儿……哦,对了,他说我那媳妇儿应该得往北边找,南方姑娘不行,地支属相镇不住……”
“我看你是五行欠收拾,这老光棍儿的鬼话都信。”卫拣奴随手一拍他的后背,轻声哄了句,“赶紧的,睡你的觉。”
封十三:“那你呢?”
卫拣奴敛目左视,就看见任不断的影子倏地闪过,紧接着空气中似乎传来几声金属相接的碰撞,但声音并不明晰,甚至模模糊糊的像种错觉,不一会儿,就飘忽不定地闪远了。